【红砖丨特稿】乔安娜·哈吉托马斯&哈利尔·乔雷吉： 用图像质疑我们对于历史的“健忘症”
《一张地毯……》乔安娜·哈吉托马斯&哈利尔·乔雷吉 2012
编织地毯、40份档案资料印刷品、3块屏幕
红砖美术馆展览现场
20世纪50年代，美苏两国失去战时同盟的基础，由合作走向对抗，形成了两大阵营的对峙，而军事力量是举足轻重的一个环节，随着冷战的开始，美苏两国展开了激烈的军备竞赛。从苏联第一颗人造卫星“伴侣号”发射成功，到12年后美国阿波罗11号太空船返回，在当时两个超级大国的带领下，人类进入群星璀璨的太空竞赛时代。
只有200万人口的黎巴嫩也参与到国际太空竞赛中，甚至一度立足于太空探索的前沿：一群来自于校园的大学生在几乎同样年轻的教师的带领下，在20世纪60年代发射出第一支火箭。
1961年至1962年，由这群年轻人组成的曼诺金团队研发的“雪松号”火箭，飞行距离从3公里飙升至13公里。火箭成了黎巴嫩举国的热门话题，他们由此获得了堪比摇滚明星的待遇。依托官方提供的弹道技术和正规试验设施，命名为“黎巴嫩火箭协会”（The Lebanese Rocket Society）的团队终于造出了能够进入太空的火箭。
黎巴嫩火箭协会留影
图片来源于网络
1966年8月，“雪松8号”直接上升到海平面上方100公里的高度，成功突破大气层。
然而，所有这些都已发生在半个多世纪以前，在一个尚未遭受内战和区域混乱蹂躏的黎巴嫩。
“雪松2号”发射
图片来源于网络
从2011年开始，出生于黎巴嫩的夫妻档艺术家乔安娜·哈吉托马斯&哈利尔·乔雷吉（Joana Hadjithomas & Khalil Joreige）借此为契机，创作了延续多年的艺术项目“黎巴嫩火箭协会”。作品是一系列围绕“黎巴嫩火箭协会”及1960年代太空军备竞赛为背景而创作的摄影、影像和装置，唤起与此相关的故事，勾连起黎巴嫩几代人之间的联系。
乔安娜·哈吉托马斯&哈利尔·乔雷吉
© Jessica Forde. Courtesy Galerie In Situ - fabienne leclerc, Paris
该艺术项目包含多种媒介和创作手法：“黎巴嫩火箭协会”纪录片、基于黎巴嫩太空竞赛离奇故事创作的一系列艺术装置、基于历史资料和影像资料再创作的摄影、影像作品。整个作品分为六个部分，第一部分和第二部分以纪念碑元素为主题；第三部分至第六部分以致敬梦想家为主题。
该项目的第二部分至第五部分正在北京红砖美术馆的“沿着本没有的路行进——14位杜尚奖艺术家展”中展出。
“黎巴嫩火箭协会”，唤起半个多世纪前的记忆
艺术项目“黎巴嫩火箭协会”的第一部分名为《重组》（A Reconstitution）。在该部分，哈吉托马斯&乔雷吉重新塑造了“雪松四型”火箭模型，沿着黎巴嫩首都贝鲁特的街道，运输到其诞生地——黎巴嫩海格齐安大学（Haigazian University）。现在，该装置作品永久展示于此。它唤起人们对于导弹制造的记忆，也唤起了火箭的存在与个人存在之间的时间距离。
乔安娜·哈吉托马斯&哈利尔·乔雷吉《重组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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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部分《总统相册》（The President’s Album）是一件摄影装置，由32张相同的、总长8米的照片组成，每张照片向观看者呈现不同的折叠角度，最终呈现出完整的图像。每一部分都是由两张图片合成：第一张取自一本32页，纪录“雪松四型”火箭发射的黎巴嫩火箭协会相册，它曾被献给当时的黎巴嫩总统福阿德·谢哈布（Fouad Chehab）。第二张是海格齐安大学被涂装成原黎巴嫩国旗的配色的“雪松四型”火箭复制品的图片局部。
《总统相册》乔安娜·哈吉托马斯&哈利尔·乔雷吉，2011
32张折叠的数码冲印、木制背板
红砖美术馆展览现场
《总统相册》记录了定义一个时代的时刻：第一枚从中东地区发射出的高空火箭。作品将形象的碎片化、重构和识别作为理解这段历史的工具。每一部分都提醒人们，虽然可见的折叠面仅代表火箭的一个片段，但整个图像及其被遗忘的历史可能仍被隐藏。
第三部分名为《金色唱片》（The Golden Record）。据说黎巴嫩火箭协会的科学家小组在发射火箭之前，在火箭的头部安装了一个无线电发射器，以追踪它们的路径。这些发射器通过无线电波播放了消息。几年后的1977年，美国宇航局发射了“旅行者1号”和“旅行者2号”，为潜在的外星人传递信息，收录了一些具有代表性的地球文明成果，包括带有115张地球生命照片的幻灯片，以及自然、音乐和用55种语言问候的录音，将他们刻在金色唱片上，用这些“代表地球上不同形式的生命、历史和文化”的声音和图像，作为和平与自由的信息，借此作为一种“星际问候”。
《金色唱片》乔安娜·哈吉托马斯&哈利尔·乔雷吉，2012
影像装置、高清影像、音响、数码冲印
红砖美术馆展览现场
《金色唱片》是一个基于1960年代档案和文献资料创作的视听装置，灵感来自于黎巴嫩火箭协会各成员的记忆，它们与《时间胶囊》相似，记录了1960年代贝鲁特和世界的肖像和声音。
《时间胶囊》乔安娜·哈吉托马斯&哈利尔·乔雷吉
图片来源于网络
第四部分是一系列摄影作品组成的《复现》（Restaged）。作品重现“雪松四型”从小镇迪巴耶（Dbayeh）到海格齐安大学，穿越贝鲁特街道的运输情景。这种“复制”追溯行为本身，“重现”火箭的运输行为，呈现出“雪松四型”形状的复制品穿过城镇的过程。
《复现》乔安娜·哈吉托马斯&哈利尔·乔雷吉，2012
彩色合剂冲印
运输中的“雪松四型”火箭模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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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20年代，一群亚美尼亚女孩，其中很多是1915年亚美尼亚种族灭绝的幸存者，在黎巴嫩的孤儿院作坊制作美丽的地毯。这群亚美尼亚女孩曾制作一面长5.5米，宽3米的巨幅地毯赠送给美国白宫，那是400名女孩耗时18个月编织完成的。然而，出于多种复杂的原因，这张地毯很少在白宫露面。
这是“黎巴嫩火箭协会”的第五部分《一张地毯……》（A Carpet），作品由一张编织地毯、40份档案资料印刷品和3个视频组成。在《一张地毯……》中，编织地毯的图案是1964年纪念太空计划发行的“雪松四型”火箭邮票，而在黎巴嫩的太空竞赛计划中，就有很多当年大屠杀的孤儿和他们的后代参与，作品勾连起了命运截然不同的两代人。
“雪松四型”火箭邮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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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风中的尘埃》（Dust in the Wind）是整个项目的最后一部分。在当时，参加火箭发射工作的大多数摄影师几乎“有组织地”错过了火箭起飞的关键时刻。他们设法捕获火箭发射后壮观的烟雾，记录的只是火箭运行后的痕迹。现在，艺术家以有机玻璃完成了“火箭”发射时的状态，以一种奇怪的静态方式展示，当这些烟雾与云融合时就会消失，作品仿佛呈现出的电影瞬间的慢镜头。雕塑试图为这种非物质性提供物质形式。
《风中的尘埃》乔安娜·哈吉托马斯&哈利尔·乔雷吉
图片来源于网络
在黎巴嫩这座曾被称为“中东小巴黎”，如今却辉煌不再的城市，谁也不会对市中心一座大厦门前摆放的火箭模型产生兴趣，更无从知晓它背后看似不可思议的故事。通过持续几年的“黎巴嫩火箭协会”项目，哈吉托马斯&乔雷吉立足自己故乡的过去，发掘那些在熟悉的土地上已经被忘却的历史和故事，通过亦真亦假的艺术表达方式，激发人们重新思考这个世界。
“我们一直在作品中研究‘延迟’这一概念，”乔雷吉说，“某一瞬间产生的兴趣如何重新激活某种感觉，这是延迟的一种；另一方面是关于历史的书写：为什么一个事件被遗忘，以及如何将它带回。”
专注于未被发现的历史和现实
“黎巴嫩火箭协会”的创作者哈吉托马斯&乔雷吉目前生活在贝鲁特与巴黎，他们的创作以电影制作与视觉艺术为主，过去15年，他们创作的主题围绕着图像与自己国家的历史展开。他们专注于祖国黎巴嫩的形象和历史，并质疑该地区及其它地区对于历史和现实的想象和制造。
哈吉托马斯&乔雷吉以雕塑、装置、影像、摄影、历史档案等媒介，创作了“阿依达救我(Aida Save me)”、“我如此凝视美丽(I Stared at Beauty So Much)”、“SCAM”和“不整合面(Unconformities)”几个系列的作品。艺术家的诗意重组从不同角度阐释并质疑历史与当下，现实与虚构，书写与被书写之间的关系与悖论。
除饱受赞誉的艺术创作者身份外，两人共同执导多部电影和纪录片，如《KHIAM》（2000-2007），《失落的电影》（El Film el Mafkoud, 2003），《完美的一天》（A perfect day, 2005），《童年》（2008）……他们的电影多次在国际电影节上获奖，并在多个重要国际电影节展映。2008年，他们的电影《我想看》（Je veux voir）在戛纳国际电影节首映，法国评审团将其评为2008年最杰出的独立制作电影。
《我想看》电影海报
图片来源于网络
哈吉托马斯&乔雷吉的作品质疑影像与再现的虚构、想象的构建以及当代历史的书写。他们感兴趣的是不可见的、缺失的痕迹，以及秘不外宣的故事，例如黎巴嫩内战中的失踪者、被遗忘的太空计划、地质与考古学的核心、或互联网诈骗与垃圾信息的奇怪后果。通过不同的艺术形式，找到制作“形象”的其它方法，或者进一步处理借来的图像或官方和流行的图像，“改造”这些图像，将冲突插入其中，以创建个人的艺术项目。
他们的创作游走于纪实和虚构之间。两位艺术家以一种实验性手法，对以战争为标志的时代现象进行了改变和重塑，通过表现战争和社会动荡而营造出一种诗意化的废墟。如影像《记住这光芒》（Remember the Light），表现了在大海深处出现了被战争淹没的城市、军用车辆和其它奇怪的废墟。这部影像邀请参观者探索不同寻常的知觉领域。
《记住这光芒》乔安娜·哈吉托马斯&哈利尔·乔雷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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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6年创作的《弥散圈》是一件记录贝鲁特的巨幅航拍摄影作品，作品由3000块碎片组成，每块碎片背面写着“贝鲁特不存在”和编号。艺术家邀请每位观众从中取下一块，城市图像逐渐消失，在图像下面巨大的镜面背景上留下许多空白，反射出观众自己的映像。观众在这3000个碎片中选择揭下一块，凝视镜中的自己和剩余的城市图像。
《弥散圈》乔安娜·哈吉托马斯&哈利尔·乔雷吉
图片来源于网络
在两位艺术家看来，“艺术创作迫使我们思考在变化之外产生的图像，在我们的视频或摄影实践中，不断询问历史和图像在我们生活的世界中的必要性和意义。”
哈吉托马斯&乔雷吉一直致力于研究黎巴嫩内战结束以后的图像。“我们不断提出的问题引发争议与参与，与我们对这个国家的看法有关：一个被战争摧毁的社会，不断变化，重建自身，作为一个无法掌握的个体，一个虚构的领土。”哈吉托马斯&乔雷吉表示，“我们也被重新定位，重新阅读我们的当代历史及在社会中普遍存在的健忘症，并在艺术项目层面质疑我们的历史和叙述方式。”
文：David Huang
编辑：杨帆、Ying
乔安娜·哈吉托马斯&哈利尔·乔雷吉
Joana Hadjithomas & Khalil Joreige
乔安娜·哈吉托马和哈利尔·乔雷吉是艺术家和电影人。近期，他们的作品在巴黎的蓬皮杜中心、网球场美术馆和现代美术馆；伦敦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、大英博物馆和白教堂画廊；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；旧金山现代艺术博物馆；波士顿麻省理工博物馆、沙迦艺术基金会和贝鲁特家庭作业论坛，此外还有伊斯坦布尔、里昂、沙迦、科契、光州、银川和威尼斯等地的双年展中展出。2017年他们在蓬皮杜中心展出《不顺从》（Unconformities）计划后，获得了极具声望的马塞尔·杜尚奖。
新展预告
Upcoming Exhibition
千手观音
2019.7.19 - 2019.10.13
*7月9日-7月17日布展期间美术馆票价为80元（优惠票60元）
7月18日不对外开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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